谁念西风独自凉?萧萧*叶闭疏窗。沉思往事立残阳。
——纳兰性德·浣溪沙
男孩住在乡下的房子里。
坐北朝南,阳光流泻,水波荡漾,清风徐来。
房子前面是一片小小的晒谷场,晒谷场前面是一个小小的菜园,菜园前面是一条窄窄的路,路的前面是一方清清的池塘。
池塘里有水,有鱼、有虾,有螺、有蚌,有青蛙、有癞蛤蟆,有萤火虫、有水虿,有鸡头米、有菱角……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动物、植物。
窄窄的路上是泥土,中间硬邦邦,布满星星点点小狗虫钻的洞洞;靠河的那边,松软而湿润,长满了青草、墨旱莲、马齿苋、野汉菜、蒲公英、紫花地丁、桑树、柳树、楝树……靠菜园的那边,堆满了柴火垛,有高粱杆垛、豆杆垛、小麦草垛、稻谷草垛、棉杆垛。
贴近柴火垛的地方,是竹子和木棍搭成的篱笆,围了一圈,里面种满了蔬菜。正值盛夏,园里的蔬菜蓬勃又茂盛:碧绿碧绿的*瓜,紫光闪闪的茄子,红绿相间的汗菜,绿油油的空心菜,红艳艳的番茄,皱巴巴的苦瓜,圆滚滚的南瓜,胖乎乎的冬瓜……
晒谷场上,一片光秃秃的水泥,被太阳烤得直烫脚。
男孩不怕烫,赤着脚,在晒谷场上跑得噼里啪啦响。
母亲在屋里喊着:“你这个傻瓜蛋!当心烫着脚!这么热的天。”
“妈妈放心,我不烫哩。”男孩说着,脚下也不停。
“怎么会不烫呢?这么*的太阳!你的鞋子呢?”
“找不见了。”
“你个混小子,那可是刚买的新凉鞋!你说说看,你弄到哪里去了?”母亲的声音大起来,带了责备的意味。
“没弄到哪里去,应该就在屋里。”
“在屋里哪里?你去找出来!”母亲命令道。
“好的,好的!”男孩忙不迭地答道,“我一会就去找。”
“一会是什么时候?我还不知道你呢,玩起来就没有影了。”母亲不信任男孩,“你现在就去找出来。”
“好啦,好啦!”男孩不耐烦起来,但又拗不过母亲,“我现在就去找。”
说完,男孩噼里啪啦地跑进屋子,立即就在墙角找到了凉鞋。他拎起来,丢到母亲面前:“喏,我就说了在屋里,你还不信。”
“你这孩子,找到了就穿起来,丢给妈妈干什么?”母亲把凉鞋又丢回来,“这么热的天,当心烫坏了脚。”
“说了不烫!不要穿!”男孩抗议,“你为什么总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呢?”
“担心你,为了你好!”母亲苦口婆心,“你看这太阳大得——”
“大什么呀!”男孩打断了母亲的话,“为什么你们大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呢?”
“这怎么是强加呢?这是关心。”母亲试图解释。
“我不需要这样的关心!”男孩抢着说,“我要自由!我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。”
“你还不自由了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妈妈又没碍着你。”
“哎呀,和你说不清!我出去找朋友玩了。”男孩说完,头也不回地跑了,身后依稀传来母亲的声音“太阳大”“天热”“要多喝水”……幸好跑得够快,把这念叨得令人心烦的声音远远抛开了。
为什么大人这么烦?这么不理解孩子呢?
他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,难道还不知道热了要避暑,渴了要喝水,饿了要吃饭,冷了要穿衣?
而今沧桑的三十年后,他忘记了很多事情,也忘记了很多人,却依然清晰地记得,那个盛夏的午后,母亲的唠叨,太阳的温度,乡间的房子、晒谷场、菜园、小路、池塘……以及那些日日相见的动物们、植物们。
他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令人*牵梦绕的地方,再也没有遇见像母亲那样唠叨的人,再也没有遇见过可以任意顶嘴的时刻。
有些地方,有些景物,有些人,有些事,有些情感,有些任性……当时只道是寻常,转眼物非人非,欲语泪先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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